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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島後的失語症狀A

我一定是用逃的姿勢離開小島的。 過了這麼多年後我才敢承認。 在遇到男人之前,我在小島上,寂寞一上身就去跑步,寂寞好像千斤萬斤的贅肉, 我拼命跑、拼命跑,以為風吹就能把寂寞吹掉。一圈一圈,腳跑到麻了,從上弦月跑到滿月。 潮漲起來。男人在我面前,就好像我在無數的夢境裡祈禱一樣: 小島要淹沒了。他說,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曾經以為愛是一切的解藥。 我們一起來到這個大島最繁華的都市裡,落腳在城市的邊緣,一棟被植物包圍的木房。 那時時序入秋,我們擁抱著睡覺,我以為沒有人會打擾我們,周遭很安靜, 但我睡得不安,害怕闖空門的人、撞開紗窗闖進來的貓,還有這木房......這木房是活的! 半夜風在街上狂奔,木房子軋軋作響,我一個翻身,就要緊抓著棉被,怕觸動什麼按鈕, 怕棉被背叛我,將我暴露在未知的黑暗下。只要有一點聲響,我就大大地睜開眼, 要抓住一點影子。男人睡在隔壁,我們好像在海面上,水平線上我看不到男人的臉, 男人離我很遙遠,我們抱著,他卻離我很遙遠。 男人說自己是沒有腳的鳥。 他迷戀王家衛的阿飛正傳,我以為那個和世界地心引力斷裂的縫很美。 秋天、冬天然後春天,什麼也沒有做就讓季節這樣啪啦啪啦翻過我的年華, 空氣漸漸鬆軟,緩出一地的聲音,然後氣溫越來越暖,夏天就到了,唧唧的蟲聲, 沒有名字在唱歌的小花。我從不澆花、從不施肥,一切有生命的生物, 他們想要窺探我夢裡的秘密,他們想要洩漏、告發我的不安,我把木房的門關得老緊, 卻無法阻止他們越發茂密地侵入我的生活。他們總是想方設法,攀上我的外衣, 跟我一起走進屋子裡,在木地板上落地生根,在我的頭髮裡鬆開葉脈、在衣服上綻開花苞, 我放聲尖叫。 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在夏天醒了過來,他們是老大哥的眼睛,督促著注視著我。 蒼蠅們在廚房的垃圾堆上飛旋,一個禮拜忘了回收的垃圾,長出了蛆, 像一點一點白色的星星,小小的蛆蟲,把身體一縮,在往前伸展。我盤起頭髮, 換上長褲長袖,戴上口罩,戴上手套,把垃圾堆拿出門,用水沖掉白色的點點。 一點一點的小蛆被沖到土裡,就消失了。植物們全靠了過來,攀上牆壁的絲瓜葉、 纏繞柱子的小黃瓜,我快速跑進房裏。但他們仍往上、往上,到二樓的房間,

我們用不安的雙眼凝視著這個世界

回台灣一個半月,打開八年前的電腦,Windows XP,初始設定的時間值是2002年, 我以為自己在穿越時空呢。 最終我什麼都沒有抵達,沒有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在東京想要的幾乎都能夠到手,我卻失去胃口。 一說日文我就耳鳴,像是潛在水底般,那是我沒有辦法作夢的語言。 回台灣耳鳴就奇蹟式地好了, 走到哪裡都是Deja vu,我已經不信神了, 卻在禮拜天的禮拜止住眼淚、要在緬甸民權講座上,止住眼淚,只因為我想起這句話... 「我們用雙眼不安地凝視這個世界」。 東京是一場泡沫般的美夢,我像是從沒有出門過。 在東京要買所謂初始值的,對東京的我只是買跟不買的問題, 在台灣卻是買得起跟買不起。 這是我愛的台北, 雖然所有這個小島上的人都拼命地像逃難一樣, 我回來了,浮到了海面上,拼命掙扎,喝幾口海水、或是呼吸。

我有閒錢

我有閒錢 我有閒錢怎麼著 買了個新錢包再買個小包包 出門一身輕帶著小包包裝著新錢包 箱子到了新錢包拉鍊不夠滑 小包包太小裝不下新錢包 那我就買個小錢包放到小包包 再買個中包包裝新錢包 小錢包哪裡都進得下,卻太小裝不下其他 中包包開口太小依舊放不下新錢包 我是懶人 懶得出門買包懶得出門退貨 帶著小包包新錢包中包包小錢包 還有閒錢 但已經心很累 下次吧 有緣會碰到一個錢包裝得進我的小包包和中包包 閒錢閒錢閒錢 還是買不到理想的包包 和理想包的組合 太小就裝不下其他 太大又進不去其他 不確定到底要什麼 只覺得一切都不太對,差了一點 差了一點 差了一點 啊 啊

七月半的故事

七月半,讓我來說個故事。 叫春的貓與女宿的男人 東京的住宅區很安靜的。 以前在台北老舊的巷弄裡,常常會聽到情侶的叫春聲, 加上便宜的雅房,廉價的隔間板,床一一嘎嘎的聲音、喘息聲都很鮮, 像打撈上的魚。 可是東京很安靜,比較吵、很赤裸的很放肆的,就是A片和貓了。 我住的地方是個在小斜坡上的男女共宿公寓,裡面的男男女女平均年齡至少有三十好幾, 會選擇住在這個地方有幾個原因,這邊我只說兩個:第一個頂樓可以看到東京鐵塔、第二個女生有特別的住宿區需要另外的門卡才能進入。 這是個六樓的中古公寓,我住在四樓,常常從窗戶偷看隔壁的高級住宅,有一次從窗戶往下看,看到了一隻在散步的貓。  漸漸地才知道這些都是流浪貓,住在附近的阿姨們會拿食物餵他們,有一隻大橘貓,看到我總是懶懶地看一眼。其他還有幾隻橘貓跟幾隻黑貓。 我不知道是哪一隻,但總是他們其中幾個,每個月都會叫春一次,都是半夜, 喵喵喵喵喵,第一次我還以為是嬰兒的哭聲,後來才想到那是貓。 喵喵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 有時候我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貓叫,還是真的有人在叫春。 (日本,不可能吧) 去年秋天,就是在貓叫春這樣的夜晚,大概是午夜,頻尿的我帶著睡意起來上廁所, 燈光微暗的女生宿舍走廊,隔壁的空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 我嚇了一跳,一個男人就這樣匆匆忙忙走出去。 哇靠,一個男人在女生的空房幹嘛!? 身高比我高一點點的中等身材,隱隱約約,大概是那個每次都在一樓玄關抽菸的傢伙, 眼睛小小的白白淨淨的日本人臉,話不多總是在滑手機。 聽說他在幫這棟樓的社長管理, 本來想去打小報告,後來再也沒看過男生,也不確定是誰,就作罷。 (我一直猜是不是有人偷在隔壁裝針孔想偷拍新進來的女生) 事隔了快一年,我已經忘了這件事了。 盛暑,公寓裡的男男女女在頂樓架起了小的游泳池,給小朋友玩的那一種, 一個大叔傳了照片在Line群組,其中有一個女生,工作是在晚上的夜店跳舞,穿了比基尼, 背對著相機,全身泡在水裡,只有頭和屁股浮出水面。 那個屁股,根本看不到泳衣的布料,只有黑黑的一條線,光滑溜溜。 照片裡除了那個女生,其他都是三十幾歲四十幾歲的大叔。 很夏天。 大概是困在工作壓力與人生煩惱, 加上熱暑年中與三十歲前的焦慮感,這段時間的我淺眠,清晨五點我的尿意又起, 睡意滿點,沒帶著

記憶與膚淺式的溫柔

之一。 釜連九年前大少的風流史:誰、住哪裡都記得。 還有我很慘的時候。 我只記得畫面而已,掛載潮濕風景裡面的那只我的眼睛, 已經消失了, 我太過倚賴直覺片段的雙軌能力已經漸漸消失, 我想那是我這麼痛苦的原因, 還有我為什麼這麼容易遺忘, 也是一種能力。 之二。 上個月去聽演講,有人舉手問臺北好像是一個大型的村落, 所有人都會跟你打招呼,跟東京好不一樣。 日本人說,那是台灣一種膚淺是的溫柔, 當你走在公園時,他們會問你要去哪裡, 可是他們並不在乎你要來幹嘛,你要去哪裡。 可以再挖深一點

又苦又甜

很苦很甜。 小寶不在的日子裡迷上了「大叔的愛」裡面的牧。 一開始看到這個角色,只覺得站在田中圭旁邊的他,小小的、脖子短短的,肩膀很厚。 第一集還很莫名其妙地說什麼「我沒有巨乳但是巨根可以嗎?」 (蛤?) 可是越往後面看就發現自己忍不住在重播很多片段,尤其是他吐槽的片段,譬如說「討厭個屁,已經多大年紀了,總要知道自己適合穿什麼衣服。」、「覺得很煩啊。反正不是說把病傳給別人,就會好了嗎?」 那個在奇蹟雜貨店裡有點頹廢的吉他手、在花火裡演一個沒有名氣的漫才, 有一點陰鬱害羞的男生,總是默默地、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 下午掙扎了很久在Amazon上面租了《 にがくてあまい(愛上有機男)》來看。 類似的角色設定,同性戀、喜歡料理、有一點內向、不輕易說出自己內心的話、外表看起來冷但其實溫柔到不行的人。 被他的手和料理的白襯衫給吸引了。 喀喀喀喀切菜的聲音、油煎的聲音、水煮的聲音,彷彿在那雙手下,就可以被切地整整齊齊毫無瑕疵地,好好生活、 可以被好好地細細品嚐。 2018年過了一半,不知道生活的重心在哪,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在努力著。 總是抓到了一點理由說服自己又很快放棄, 總是溜到頂樓看黑黑的夜晚、亮晃晃的城市, 沒有蟬聲的6月30日,冷氣的轟轟聲,沒有食慾但還是會肚子餓的日子。

畜生

東京的風很涼,住的地方頂樓右邊看紅橙橙的東京鐵塔, 左邊看六本木之丘一堆一推的星點, 有時候就這麼想,用全部的存款在這下面買一個1LDK套房,背三十年的貸款,下班週末就到陽台,看這些光,和這些光反射在臉上的陰影,抽根菸,吐塵煙,不用算,灰塵一點一點, 當一輩子的畜牲 有什麼不好?

洋枚地上都是狗屎

「我心情不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要幹嘛。」 「下禮拜去按摩好了。」 「好想有人陪我去輕井澤,網路上團購票超級便宜耶!」 「我最近都煮ペペロンチーノ喔,你在我就可以煮給你吃了。」 「好希望你能夠在這裡跟我一起野餐喔。」 「還有東京鐵塔。」 「為什麼你當初不留在日本?」 「洋枚地上都是狗屎。」 最差勁的女友。 最低な彼女 The worst girlfriend 

週末也工作

很久以前看過徐重仁一篇專訪,他說自己週末也在工作。 主要原因是將平常的工作份量攤到週末去,才不致於讓週間太忙。 現在我週末偶爾也會摸摸工作。 我的同事J對我的工作模式不置可否。她說我週末才不要工作咧,你實在太努力了。 每個人的工作方式不一樣,週間的進入工作狀態也不同,週間頭痛了一整天,沒什麼效率, 週末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工作,分攤一下,週間其實真的工作比較從容。 被不斷地說「週末你一定要放鬆!」反而變成我的一種壓力。 週末起床在房間裡拖拉托拉,胡思亂想,沒有社交活動。 這邊看一點,那邊看一點,沒有計畫, 我需要自己的時間獨處。 「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式」。 成長一路上緊張兮兮,現在學到了一點從容。

門前仲町。

圖片
高架橋,橋下是河。大橫川,川上還有階梯,好像游泳池,走下階梯到水裡可以看到什麼? 河川旁的人行道很寬,可是沒有人,我覺得自己好像像是被放到樣品屋的街道上,變成了一種點綴。兩旁的公寓是灰黃色的,和小時候夢中的台北一樣,三倍大的台北,在東京的街道我還在聽著林憶蓮的傷痕。洋化的台北,一個老舊的家,圈起來的庭院,種滿了植物。 黑夜中,高架上的高速公路,我總是會呆呆望著那一條昏黃的燈光,到底是什麼人現在在開著車,要通往哪裡?這裡是東京,是台北,我腦袋真的就像在魚缸裡,那些昏黃的燈光總讓我覺得是一顆一顆的泡泡。 我嚮往過台北的什麼,最接近的場景就是《一一》吧,那種老式半洋化的台北,我始終不能用很好的言語說明,台北總是在我的記憶底,或是台北直直撞裡的那樣。明明就不是我成長的地方,在世界地圖上明明就不具名的地方。 走進大賣場,排隊等著眼鏡好,賣場裡都是一個一個家庭,像賣場這種,或是outlet park,廁所吃的逛的都有的巨大過於龐大的場域裡,到處都是椅子可以坐下來休息,地方太大所以人總是不多,看不到陽光我總是會失魂,坐在路中間的椅子上,旁邊是夾娃娃機以及遊戲機的聲音。那種很空洞充滿回音的室內。 就是像台北直直撞那樣的深夜,馬來西亞沙巴的那個大賣場裡,剛富有起來,夢想剛被鑲上各種五彩的時空,明明就很空洞, 現在的我一定是在哪個巨人的模型屋裡, 我們自己創造出來的樂園。 我記憶裡的台北跟現在每次坐四小時飛機回家的台北已經不同了, 我卻好像在追那個夢境一樣,只要到很空曠很空曠有燈的地方,我就好像回到了那個夢裡, 雖然我好像並不在那個夢裡。 台北就好像一開始跑很快要超越時間的, 要進步的,然後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慢地植物都爬上身了,展開出綠葉 臺北是個充滿著「念」的地方,在小巷裡都會有看不到的願念,好像有很多時間的夾層,不小心就會掉到一個黑洞 那樣的 就像懷念舊情人一樣懷念著台北

你喜歡他哪一點?

藏了第七年終於跟家人坦白。 我媽隨口問一句:「你喜歡他哪一點?」 我支支吾吾,只回答:「聰明。」 我媽說:「聰明而已?」 我回不上話。 只怕解釋。 我喜歡他是因為他會幫助我成為我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透過他的眼睛去看世界,喜歡我們走在台北街頭還使用日文英文對話, 有時候和他相處很辛苦,要成為自己的理想型很辛苦。 選擇他一定不會是一個最舒服的愛。他不像過去有些人那樣疼我,或是理解我最敏感的地方,他也有他的不足和軟弱,我們是地球和金星,我們構造相似,卻又溫度不同。 我們都喜歡旅行,可是他想要和當地人說話,我想要看自然; 我們都喜歡文學,可是他喜歡西方文學莎士比雅,我喜歡看中文現代; 我們都喜歡看電影,可是他喜歡看愛情喜劇,我喜歡看科幻劇情。 後來,旅行我和他跟當地人聊天,目的地我們總選擇機票最便宜的; 我跟他說我在看木心,他上網找了木心的紀錄片和我一起看; 我塞硬碟給他最新的劇,偷偷把權力的遊戲放進去,然後有天聊電話他突然跟我說一句:「winter is coming」。我在電話這頭笑得不能自己。 他常常丟一個連結給我要我讀,然後問我的想法。 我們最近的進度是我寫文章,給他看和他討論修改。 雖然在生活相處上我還是常常要發瘋。 「你為什麼下班這麼晚?」(我喜歡工作!!!) 「你為什麼又感冒了?」(我沒有辦法控制!!!) 「你為什麼要喝酒?」(我想要放鬆!!!) 「你為什麼又要亂花錢?」(我又不漂亮我想要新衣服!!!) 我從來沒有覺得他就是我命運中的人,(雖然我們在一起還是有太多巧合) 但跟他在一起我從來不覺得無聊。 他很接地氣,他摧毀我的幻想。 他很浪漫,他阻止我的浪漫。 我沒有「全身的孔都在想你」那樣愛, 當別人問起:你們什麼時候要結婚?我隨口回答。但老實說我想像不到我們走到盡頭的場景。(我的安全感不信任他) 就像養了寵物那樣要負責到底吧。 你喜歡他哪一點? 他像一隻大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