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老 When we get old...


蒙古大叔說,李San每年都辦一次周年宴會。

受到按摩的蒙古大叔邀請,我們參加李San家的五周年宴客,李San操著南方口音,一身寶石藍旗袍,天鵝絨,旗袍邊岔開快到了股間。她很能笑,哈哈哈哈哈,像是一連串的小鼓咚咚咚咚。

場裡清一色都是歐吉桑,拿出手機拼命照李San,李San笑呵呵地周旋在其間,不斷招呼大家。

我們坐在舞台的最後邊,坐在後面的一桌特別顯眼,一個瘦小的歐吉桑,旁邊坐著一個短髮女人、濃妝、穿著露肩毛衣,露出海溝一般的胸部。周圍的老伯們不停地轉頭看她。(啊我也是)

她一站起來,喔,連身毛衣,但是下半身什麼也沒有,露出穿著透明絲襪黑黑的腿,好多人都在看她,她裝作不在意往酒桌去,走起路來像隻小雞,昂首,瘩瘩瘩瘩,我看到她黑黑的內褲。

小寶說,那是雞吧。

我一直覺得寶總是很擔心自己變老,這次去李San吃飯ˋ,他說李San是真笑還是假笑呢,很累的。這些老人在李San家喝酒沒事做,看小姐、找小姐,以前因為工作也陪上司去酒店,很無聊就是講些無聊話,喝酒。不然能做什麼?我問。小寶沒回答

我的日語教室老師也都是退休的老爺爺,我說老師這周不能到,很忙。小寶說還能忙什麼?工作就算做到再高的位置,退休後什麼也不能作,教你這麼無聊基本的日文。我說不然退休要做什麼?他不說話。
其中一位日文老師告訴我,他的婚姻失敗。他總是抽菸,身上滿是菸味,他的頭髮全白,看起來還很元氣的樣子,打扮年輕,他說他都去路上那家咖啡店,因為那裡可以抽菸。他最喜歡跟我聊:中國好聲音、鄧麗君。然後問我中文怎麼說。昨天他說但願人長久是長生き、(長壽)我說不是,是希望人的關係能長長久久。他說,あ、なるほど‼︎(原來如此!)我其實很想告訴他,下一句是千里共嬋娟。日語教室出來就是半片天空,下弦月彎彎的墜在天空低處,每次上日文課月亮都在那。

日文老師的女兒剛生寶寶,想來跟我父親差不多歲數,父親在我大學時期就退休了,有點家族性遺傳的憂鬱症、神經質,剛退休時,總是待在家,家裡總是灰灰濛濛的,他也灰灰濛濛的。

然後我才意識到一件事,大學前前我一直在經歷死亡,家裡兩三年就一人去世,奶奶爺爺大伯堂哥外公,家裡佈著一個佛堂,總是放著阿密陀佛的誦經聲,總是陰陰暗暗的。

有一陣子我總是很擔心我父親在家沒事做,一開始他的確是陰陰暗暗的,有一陣子甚至擔心高血壓到毛毛躁躁的地步。

即使後來家裡不放頌經聲,阿密陀佛那樣的無望彷彿還是籠罩著這個家。

最後送走的是我的狗,我以爲最照顧球球的爸爸會很沮喪。阿密陀佛沒有響,我爸淡然地把球球裝進袋子裡。

他好像習慣了。每天起床看職棒爬山下棋當志工當輔導老師,五點失眠起床,看很多小說、看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他試著去學鋼琴畫畫,但因為過於沒自信還有缺乏耐心就放棄了,然後他好像習慣了,就是習慣了,日子日復一日。

我媽說小時候好窮啊,省錢,省慣了不懂得怎麼花錢享受。

有些人生命中的基調是苦,嚐久了像水。不要比較,不要檢討,沒有人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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